清晨来了。凡是整夜的厮杀,或在救护营中做过血淋淋的工作以后,见过战场上的黎明的人,可以说是见到了世界上最丑最惨的场面之一。
至于我,我永远忘不了那道吝啬的、绿色的晓光,那种灯光人面惨淡不堪的景象,那股使你室息的、肉体腐烂的臭味,那一阵清早的寒噤,——正象在大树的麻痹的枝叶中间,黑夜吐出最后一道冷气。
做完了担架工作,我又回到木工场去,锯着沉重的青木板,想着许多事情,就象一个瞌睡而又沉溺于悲苦的时候所能想到的。
早上八点左右,大群的苍蝇,向那好容易从薄雾中挣扎出来的太阳致敬;然后它们开始享用日常必备的盛宴。
凡是在一九一六年上经过索末的人都不会忘记那些苍蝇。战场上的混乱,尸体的山积,过度集中的牲畜与人口,腐烂的食物,促成了那一年苍蝇的大量繁殖。它们似乎约齐了全球的同伴,到这儿来参加一个空前的盛会。论种类,它们各色倶全。只顾自相残杀的人类,对这可恶的侵略简直毫无抵抗。整个夏季,它们是主子,是王,而且没有人跟它们计较粮食。
在八十号坡,我看到满是幼虫蠕动的伤口,直到玛纳一役以后才算忘记。苍蝇扑向创口的血渍与脓水,狼吞虎咽,甚至用钳子或手指去抓,它们也不肯逃走而离开他们的筵席。它们传播各种病毒和坏疽。军队受到残酷的磨难,我们奇怪,怎么最后胜利会不属于苍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