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开厨房的橱柜,会发现用很多大盘子装着的炖菜和红豆馅。这是大人们专门为新年准备的,小孩子不能碰。我还记得在各家店铺的二当家们进进出出的时候,有一位从二合半村推着车过来的农民,像往年一样,把成捆的萝卜堆在我家地板上,说这是答谢一年里我家送他们肥料。
一年中,只有新年前夜我们小孩是可以玩通宵的。以往每天都被早早赶上床,那一天却可以像大人们一样熬夜,我们都兴奋无比。元旦当天的习俗是不能打扫卫生,所以在新年前夜,我会把玄关、通道和庭院都打扫一遍,再到门口挂上大灯笼。不久,一家名叫“砂场”(不知道为什么,好多荞麦面馆都叫作“薮”或者“砂场”)的荞麦面馆就会送好几盒的荞麦面过来。父母、兄弟姐妹和爷爷,大家聚在一起吃荞麦面。对我来说,这种祥和的场面是种无上的幸福。爷爷总说:“大家能像这样聚在一起吃年夜面,真让人高兴!”
再过一会儿,一百零八声钟响就将从远方传来。我住在下谷仲御徒士镇的时候,总能听到浅草寺的钟声,等搬到谷中镇,听到的就是上野宽永寺的了。爷爷和弟弟妹妹们都已入睡,只有我和父母三人还坐在茶室的火盆旁——这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左右。世界已经安静了,秋风吹动窗户的响声显得分外清晰。煤油灯下,母亲把折好的流水账本拿出来,父亲拿起算盘,开始算这一年的账目。喝着福茶,父亲总会让我看看算账的结果,一边说着“只剩这么点儿了呀”。虽然只有五百到八百日元,但对于还是孩子的我来说已经是笔巨款,每到这时,我总是深深感到父亲的可靠。我记得我家一年中的总支出大概是两千日元。大人们说明天晚点儿起床也没关系。我钻进了被窝,依然毫无困意,想着“明天我要第一个到学校”这样的事情。东京过年的时候很少能见到下雪,即使到了十二月末也还是阳春天气。